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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澳大利亚4月2日确诊5136例,较昨日增加272例。
 

“19328月,一位替《星期六晚邮报》撰稿的人问英国大经济学家约翰·凯恩斯:“历史上有过类似大萧条这样的事没有?他回答道:有的,那叫黑暗时代,前后共400年。为此惊呼大难临头未免言过其实,但是这两个时代至少有一点看来确实是相同的,那就是人民大众虽然饱受其害,却并不明白是什么在作祟。

—— 威廉.曼彻斯特《光荣与梦想:1932-1972年美国社会实录》开篇语

如果说战争、萧条、瘟疫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深陷其中的普罗大众对于被现状裹挟的无力感。这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已经投下了一道长长的恐惧阴影,将全世界,也将悉尼笼罩于其中。

“恐惧”这个词,本来并不属于悉尼这个被海洋和大山拥抱与祝福的城市、这个适合生儿育女过上一种和平美好的生活的城市。但是,正如悉尼人无力改变蔓延四个多月的澳州山火肆虐一样,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和接踵而至的经济打击,悉尼人也经历了从漠视、惊慌到恐惧的心态转变。尽管最近三天,新南威尔士州的新增确诊病例数始终保持在110人左右,显示出线性增长趋缓的迹象,让一众专家和媒体人开始乐观估计联邦政府和新南威尔士州政府不断升级的social distancing社交疏离与半封城隔离措施可能开始见效;尽管悉尼人在前一周温暖阳光的南半球秋季周末还似乎无视政府的警告,要比平常更加热衷于出现在海滩和公园;尽管社交媒体平台上涌现了无数对于哄抢囤积厕纸的自嘲、揶揄和玩笑,以及自觉宅在家中隔离时涌现出的无数搞笑创意和表演短视频;但在悉尼人乐观的表面之下,也透露出不一样的讯息。

人们看到,住在远郊和乡村的澳洲农民,将驱车移居乡村躲避疫情的市民的车胎扎破;“红宝石公主号”上不断曝出新的确诊病例;超市里空空如也的货架;最近一周悉尼公交地铁乘客数量大减88%;各个州政府也加大力度在各州边界设立关卡,封锁非货运和非必要活动的州际高速公路交通;悉尼市政府更出动了大批警力,对所有社区街道和户外公共场所公园进行巡查,对于违反禁止两人以上聚会或禁止从事非重要businessstage 3防疫措施的商家和个人祭出高额罚款;新闻媒体则把镜头转向在警方执法中被处罚的典型案例,以及数量不断增加的邻里之间相互告密相互揭发举报对方没有遵守social distancing社交疏离规定的报道。悉尼华人圈大大小小的微信群里,更是充满了假消息、阴谋论、路边社爆料、屯粮囤货、兜售口罩的消息。这些光怪陆离的疫情资讯与社交媒体上相互追逐的谣言和辟谣铺天盖地,仿佛大家都已患上了某种集体癔病,把悉尼人淹没在其中喘不过气来。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实的,那就是大多数人的心态已经从疫情与我无关,转变成自己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恐惧。

与意大利和纽约市民的遭遇不同,如果说大多数幸运的悉尼市民对于这场大疫情所带来的疾病与死亡的恐惧,还仅仅停留在媒体的新闻报道堆砌起来的模糊印象,但疫情对经济、对日常和生计所带来的打击与混乱,已经让每个悉尼人都意识到了正在面对和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甚至不需要向他们耳提面命澳洲总理斯科特莫里森(网络昵称Scomo)在新闻发布会上预计目前已经采取的social distancing社交疏离与半封城隔离的措施可能会持续四到六个月之久,也无需阅读澳洲金融评论或者财经资讯去理解2300万人口的国家里有600多万人从事的行业正面临疫情的重大威胁。当一向奉减税减支减赤为金科玉律的自由党政府不断出台一连串接近GDP 16%规模的经济刺激和补助方案,包括工资补贴、禁止驱逐租客、四大银行允许申请缓缴按揭贷款、政府补助托儿所与幼儿园50%费用等,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一个讯号:大放水、大输血并非只为了挽救目前的失业大军困境,而是联邦政府用自己的行动在对九个月之后的经济大萧条冬季表示出巨大的恐惧。

与报纸的头版头条相比,更为直观的是旅游、零售与餐饮业触目可及的萧条景象,停业、倒闭、破产、裁员、休无薪假开始不断占据本地媒体和华人自媒体的标题,成为雇主与员工脖子上一道道沉重的枷锁,正快速将他们拖向负债和返贫的深渊。走过本周二悉尼市中心熟悉的街道,立马能感受到的是那种不同寻常的、甚至不属于悉尼的那种超现实的稀疏和安静,悉尼歌剧院、海德公园、维多利亚女皇大楼、悉尼市政厅、马丁广场……以往热火朝天热闹非凡的咖啡馆、商店与餐厅一道道大门紧闭。

除了仍然保持正常运营的有轨电车缓缓驶过时发出的电铃声和少数带着口罩和不戴口罩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变得有些空旷的街道和19世纪英式古建筑,似乎带给你一种梦回维多利亚殖民时代的穿越感。直到平时经常光顾的韩国人开的小咖啡屋紧锁的大门上贴着巨大而刺眼的“For Sale/For Lease”转让招租的中介广告牌瞬间打破了这种美学上的构思,提醒你注意这个残酷的现实:许许多多的小生意人、打工仔、售货员、厨师、服务员,这些缺乏保障的许许多多普通悉尼市民,此时此刻正不得不放弃他们心爱的工作和谋生之道,忍受着疫情和lockdown带来经济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在失业或者半失业的水深火热中艰难挣扎求生。上周还送给你温暖的微笑、为你递上热腾腾的拿铁咖啡的韩国小哥,此时此刻也许正加入到某个区的Centrelink联邦社会福利部门办事处前默默的长队中,申请提前支取养老金和申领失业救济金,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和迷茫。更不用说还有大批持打工度假签证的各国旅行者以及国际留学生,不仅拿不到一分钱政府补助和救济,甚至还因为航班取消和禁止离境的政策而无法逃离这里。

华人商家面对的则是另一种苦涩的境遇。正如国内社交媒体上的段子所说,中国打上半场,欧美打下半场,海外华人打全场,悉尼的华人商家面对的是遭两份罪、两面挨耳光。先是1月底悉尼华埠和华人聚居区确诊的数个病例引发华人恐慌,以及澳洲政府限制中国公民和留学生入境措施导致大批去年从事兼职服务员的人工短缺,严重伤害了以华人消费者为主要客户群体的华人餐饮业,包括金唐、喜凤台、明海盐·鸡等悉尼华人耳熟能详的知名餐馆或分店,都纷纷宣告歇业;随着国内抗击疫情局面的改善,本来以为可以稍微喘一口气的各家华人餐馆,又在3月初迎来了海啸般的全球疫情大爆发。

随着州政府stage 2防疫措施出台,所有餐馆都只能提供take away打包外卖服务而不得招待任何食客在餐馆内就餐。尽管华人圈内部早早就采取应对措施,通过悉尼送餐、熊猫外卖等手机App平台继续坚持营业,但人工、房租、贷款的成本,很快就会让大多数本就挣扎在微薄利润率和收回动辄百万澳元起的装修投资成本的巨大压力下的华人餐饮从业者面临出局或者比出局还要糟糕的结局。

笔者则从2月中旬开始就不断接到各行各业华人雇员的咨询电话,询问如何进行劳动法维权,向业已亏损或者直接停业的公司和企业要回被拖欠数个月的工资和养老金。有的客户甚至激动地威胁,要采取诉讼控告雇主或是去申请禁制令扣押公司资产。每一个咨询的客户无不在电话那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失业者身背高杠杆、面临养家养儿养房养车账单时才有的那种溺水者一般的绝望。

即使是坐拥3万多律师的新南威尔士州法律界也难以置身其外,不仅要面对世界各国疫情轮番爆发对各自客户的交易投资事务的扰乱和停滞,还要饱受疫情防控措施带来不断升级的间歇性冲击。先是34日,澳洲排名前十的大型律师事务所Clayton Utz,因为一名食堂厨师被发现是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而导致整座办公大楼被疏散;然后在316日,悉尼的联邦家事法法院也因为有出庭律师被确诊而暂时无限期关闭。

随后多米诺骨牌一块块倒下,BurwoodDowning Center等各个地方刑事和民事法庭都宣布休庭,将所有在审和未审理诉讼案件延期至少到5月底,并停止为任何新的需要陪审团审理的刑事庭审排期。转眼间,各大中小型律师事务所都开始安排至少部分员工轮番交替在家办公,减少一切和客户非必要的会面,并架设视讯电话会议和云数据库等平台和工具,来努力快速适应悉尼的“半封城状态。

但是,这只是那些拥有充足的资源、人力和技术的大型机构和事务所的特权。许多小微型事务所特别是辩护大律师们,马上要面对至少两个月业务中断现金流断裂而仍然背负租金车贷房贷的压力。代表新州2400多位执业诉讼大律师Barrister的大律师公会Bar Association主席,也非同寻常地在327日向新州州长发出呼吁,要求提供特别的财务纾困方案,以疏解private section的许多辩护大律师突然临时失业的燃眉之急。

与笔者经常合作的一位年轻优秀的白人刑事辩护大律师C,平时一贯潇潇洒洒及时行乐,面对疫情带来的财务冲击也一改平日里那自信乐天的态度,三番五次询问笔者是否能介绍任何新案子接手。他无奈道:“YepIt's really that bad.”貌似优越的中产精英,面对海啸一般的疫情居然也如此不堪一击,自然不难想象金字塔底层那些缺少储蓄习惯的普通市民所面临的困境了。

无数悉尼人焦虑的背后,是那种无法言说却又从每个人的行动中一丝丝渗透出的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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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冠宇

徐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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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联邦最高法院注册律师,纽省最高法院执业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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